列传·卷七十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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富弼(子绍庭) 文彦博
富弼,字彦国,河南人。初,母韩有娠,梦旌旗鹤雁降其庭,云有天赦,已而生弼。少笃学,有大度,范仲淹见而奇之,曰:"王佐才也。"以其文示王曾、晏殊,殊妻以女。
仁宗复制科,仲淹谓弼:"子当以是进。"举茂材异等,授将作监丞、签书河阳判官。仲淹坐争废后事贬,弼上言:"是一举而二失也,纵未能复后,宜还仲淹。"不听。通判绛州,迁直集贤院。赵元昊反,弼疏陈八事,乞斩其使者。召为开封府推官、知谏院。康定元年,日食正旦,弼请罢宴彻乐,就馆赐北使酒食。执政不可,弼曰:"万一契丹行之,为朝廷羞。"后闻契丹果罢宴,帝深悔之。时禁臣僚越职言事,弼因论日食,极言应天变莫若通下情,遂除其禁。
元昊寇鄜延,破金明,钤辖卢守懃不救,内侍黄德和引兵走,大将刘平战死,德和诬其降贼。弼请按竟其狱,德和坐要斩。夏守赟为陕西都部署,又以入内都知王守忠为钤辖。弼言:"用守赟既为天下笑,今益以守忠,殆与唐监军无异。守勤、德和覆车之辙,可复蹈乎!"诏罢守忠。又请令宰相兼领枢密院。时西夏首领二人来降,位补借奉职。弼言当厚赏以劝来者。事下中书,宰相初不知也。弼叹曰:"此岂小事,而宰相不知邪!"更极论之,于是从弼言。除盐铁判官、史馆修撰,奉使契丹。庆历二年,为知制诰,纠察在京刑狱。堂吏有伪为僧牒者,开封不敢治。弼白执政,请以吏付狱,吕夷简不悦。
会契丹屯兵境上,遣其臣萧英、刘六符来求关南地。朝廷择报聘者,皆以其情叵测,莫敢行,夷简因是荐弼。欧阳修引颜真卿使李希烈事,请留之,不报。弼即入对,叩头曰:"主忧臣辱,臣不敢爱其死。"帝为动色,先以为接伴。英等入境,中使迎劳之,英托疾不拜。弼曰:"昔使北,病卧车中,闻命辄起。今中使至而君不拜,何也?"英矍然起拜。弼开怀与语,英感悦,亦不复隐其情,遂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曰:"可从,从之;不然,以一事塞之足矣。"弼具以闻。帝唯许增岁币,仍以宗室女嫁其子。
进弼枢密直学士,辞曰:"国家有急,义不惮劳,奈何逆以官爵赂之。"遂为使报聘。既至,六符来馆客。弼见契丹主问故,契丹主曰:"南朝违约,塞雁门,增塘水,治城隍,籍民兵,将以何为?群臣请举兵而南,吾以谓不若遣使求地,求而不获,举兵未晚也。"弼曰:"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德乎?澶渊之役,苟从诸将言,北兵无得脱者。且北朝与中国通好,则人主专其利,而臣下无获;若用兵,则利归臣下,而人主任其祸。故劝用兵者,皆为身谋耳。"契丹主惊曰:"何谓也?"弼曰:"晋高祖欺天叛君,末帝昏乱,土宇狭小,上下离叛,故契丹全师独克,然壮士健马物故太半。今中国提封万里,精兵百万,法令修明,上下一心,北朝欲用兵,能保其必胜乎?就使其胜,所亡士马,群臣当之欤,抑人主当之欤?若通好不绝,岁币尽归人主,群臣何利焉?"契丹主大悟,首肯者久之。弼又曰:"塞雁门者,以备元昊也。塘水始于何承矩,事在通好前。城隍皆修旧,民兵亦补阙,非违约也。"契丹主曰:"微卿言,吾不知其详。然所欲得者,祖宗故地耳。弼曰:"晋以卢龙赂契丹,周世宗复取关南,皆异代事。若各求地,岂北朝之利哉?"
既退,六符曰:"吾主耻受金帛,坚欲十县,何如?"弼曰:"本朝皇帝言,朕为祖宗守国,岂敢妄以土地与人。北朝所欲,不过租赋尔。朕不忍多杀两朝赤子,故屈己增币以代之。若必欲得地,是志在败盟,假此为词耳。澶渊之盟,天地鬼神实临之。今北朝首发兵端,过不在我。天地鬼神,其可欺乎!"明日,契丹主召弼同猎,引弼马自近,又言得地则欢好可久。弼反覆陈必不可状,且言:"北朝既以得地为荣,南朝必以失地为辱。兄弟之国,岂可使一荣一辱哉?"猎罢,六符曰:"吾主闻公荣辱之言,意甚感悟。今惟有结昏可议耳。"弼曰:"婚姻易生嫌隙。本朝长公主出降,赍送不过十万缗,岂若岁币无穷之利哉?"契丹主谕弼使归,曰:"俟卿再至,当择一受之,卿其遂以誓书来。"
弼归复命,复持二议及受口传之词于政府以往。行次乐寿,谓副使张茂实曰:"吾为使者而不见国书,脱书词与口传异,吾事败矣。"启视果不同,即驰还都,以晡时入见,易书而行。及至,契丹不复求婚,专欲增币,曰:"南朝遗我之辞当曰'献',否则曰'纳'。"弼争之,契丹主曰:"南朝既惧我矣,于二字何有?若我拥兵而南,得无悔乎!"弼曰:"本朝兼爱南北,故不惮更成,何名为惧?或不得已至于用兵,则当以曲直为胜负,非使臣之所知也。"契丹主曰:"卿勿固执,古亦有之。"弼曰:"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,当时赠遗,或称献纳。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,岂复有此礼哉!"弼声色俱厉,契丹知不可夺,乃曰:"吾当自遣人议之。"复使刘六符来。弼归奏曰:"臣以死拒之,彼气折矣,可勿许也。"朝廷竟以"纳"字与之。始受命,闻一女卒;再命,闻一子生,皆不顾。又除枢密直学士,迁翰林学士,皆恳辞,曰:"增岁币非臣本志,特以方讨元昊,未暇与角,故不敢以死争,其敢受乎!"
三年,拜枢密副使,辞之愈力,改授资政殿学士兼侍读学士。七月,复拜枢密副使。弼言:"契丹既结好,议者便谓无事,万一败盟,臣死且有罪。愿陛下思其轻侮之耻,坐薪尝胆,不忘修政。"以诰纳上前而罢。逾月,复申前命,使宰相谕之曰:"此朝廷特用,非以使辽故也。"弼乃受。帝锐以太平责成宰辅,数下诏督弼与范仲淹等,又开天章阁,给笔札,使书其所欲为者;且命仲淹主西事,弼主北事。弼上当世之务十余条及安边十三策,大略以进贤退不肖、止侥幸、去宿弊为本,欲渐易监司之不才者,使澄汰所部吏,于是小人始不悦矣。
元昊遣使以书来,称男不称臣。弼言:"契丹臣元昊而我不臣,则契丹为无敌于天下,不可许。"乃却其使,卒臣之。四年,契丹受礼云中,且发兵会元昊伐呆儿族,于河东为近,帝疑二边同谋。弼曰:"兵出无名,契丹不为也。元昊本与契丹约相左右,今契丹独获重币,元昊有怨言,故城威塞以备之。呆儿屡寇威塞,契丹疑元昊使之,故为是役,安能合而寇我哉?"或请调发为备,弼曰:"如此正堕其计,臣请任之。"帝乃止,契丹卒不动。夏竦不得志,中弼以飞语。弼惧,求宣抚河北,还,以资政殿学士出知郓州。岁余,谗不验,加给事中,移青州,兼京东路安抚使。
河朔大水,民流就食。弼劝所部民出粟,益以官廪,得公私庐舍十余万区,散处其人,以便薪水。官吏自前资、待缺、寄居者,皆赋以禄,使即民所聚,选老弱病瘠者廪之,仍书其劳,约他日为奏请受赏。率五日,辄遣人持酒肉饭糗慰藉,出于至诚,人人为尽力。山林陂泽之利可资以生者,听流民擅取。死者为大冢葬之,目曰"丛冢"。明年,麦大熟,民各以远近受粮归,凡活五十余万人,募为兵者万计。帝闻之,遣使褒劳,拜礼部侍郎。弼曰:"此守臣职也。"辞不受。前此,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,为粥食之,蒸为疾疫,及相蹈藉,或待哺数日不得粥而仆,名为救之,而实杀之。自弼立法简便周尽,天下传以为式。
王则叛,齐州禁兵欲应之,或诣弼告。齐非弼所部,恐事泄变生,适中贵人张从训衔命至青,弼度其可用,密付以事,使驰至齐,发吏卒取之,无得脱者。即自劾颛擅之罪,帝益嘉之,复以为礼部侍郎,又辞不受。迁大学士,徙知郑、蔡、河阳,加观文殿学士,改宣徽南院使、判并州。至和二年,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,与文彦博并命。宣制之日,士大夫相庆于朝。帝微觇知之,以语学士欧阳修曰:"古之命相,或得诸梦卜,岂若今日人情如此哉?"修顿首贺。帝弗豫,大臣不得见,中外忧栗。弼、彦博入问疾,因托禳禬事止宿连夕,每事皆关白乃行,宫内肃然,语在《彦博传》。嘉祐三年,进昭文馆大学士、监修国史。
弼为相,守典故,行故事,而傅以公议,无容心于其间。当是时,百官任职,天下无事。六年三月,以母忧去位,诏为罢春宴。故事,执政遭丧皆起复。帝虚位五起之,弼谓此金革变礼,不可施于平世,卒不从命。英宗立,召为枢密使。居二年,以足疾求解,拜镇海军节度使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扬州,封祁国公,进封郑。
熙宁元年,徙判汝州。诏入觐,许肩舆至殿门。神宗御内东门小殿,令其子掖以进,且命毋拜,坐语,从容访以治道。弼知帝果于有为,对曰:"人主好恶,不可令人窥测;可测,则奸人得以傅会。当如天之监人,善恶皆所自取,然后诛赏随之,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矣。"又问边事,对曰:"陛下临御未久,当布德行惠,愿二十年口不言兵。"帝默然。至日昃乃退。欲以集禧观使留之,力辞赴郡。明年二月,召拜司空兼侍中,赐甲第,悉辞之,以左仆射、门下侍郎同平章事。
时有为帝言灾异皆天数,非关人事得失所致者。弼闻而叹曰:"人君所畏惟天,若不畏天,何事不可为者!此必奸人欲进邪说,以摇上心,使辅拂谏争之臣,无所施其力。是治乱之机,不可以不速救。"即上书数千言,力论之。又言:"君子小人之进退,系王道之消长,愿深加辨察,勿以同异为喜怒、喜怒为用舍。陛下好使人伺察外事,故奸险得志。又多出亲批,若事事皆中,亦非为君之道;脱十中七八,积日累月,所失亦多。今中外之务渐有更张,大抵小人惟喜生事,愿深烛其然,无使有悔。"是时久旱,群臣请上尊号及用乐,帝不许,而以同天节契丹使当上寿,故未断其请。弼言此盛德事,正当以此示之,乞并罢上寿。帝从之,即日雨。弼又上疏,愿益畏天戒,远奸佞,近忠良。帝手诏褒答之。
王安石用事,雅不与弼合。弼度不能争,多称疾求退,章数十上。神宗将许之,问曰:"卿即去,谁可代卿者?"弼荐文彦博,神宗默然,良久曰:"王安石何如?"弼亦默然。拜武宁节度使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河南,改亳州。青苗法出,弼以谓如是则财聚于上,人散于下,持不行。提举官赵济劾弼格诏旨,侍御史邓绾又乞付有司鞫治,乃以仆射判汝州。安石曰:"弼虽责,犹不失富贵。昔鲧以方命殛,共工以象恭流,弼兼此二罪,止夺使相,何由沮奸?"帝不答。弼言:"新法,臣所不晓,不可以治郡。愿归洛养疾。"许之。遂请老,加拜司空,进封韩国公致仕。弼虽家居,朝廷有大利害,知无不言。郭逵讨安南,乞诏逵择利进退,以全王师;契丹争河东地界,言其不可许;星文有变,乞开广言路;又请速改新法,以解倒县之急。帝虽不尽用,而眷礼不衰,尝因安石有所建明,却之曰:"富弼手疏称'老臣无所告诉,但仰屋窃叹'者,即当至矣。"其敬之如此。
元丰三年,王尧臣之子同老上言:"故父参知政事时,当仁宗服药,尝与弼及文彦博议立储嗣,会翌日有瘳,其事遂寝。"帝以问彦博,对与同老合,帝始知至和时事。嘉弼不自言,以为司徒。六年八月,薨,年八十。手封遗奏,使其子绍庭上之。其大略云:
陛下即位之初,邪臣纳说图任之际,听受失宜,上误聪明,浸成祸患。今上自辅臣,下及多士,畏祸图利,习成敝风,忠词谠论,无复上达。臣老病将死,尚何顾求?特以不忍上负圣明,辄倾肝胆,冀哀怜愚忠,曲垂采纳。
去年永乐之役,兵民死亡者数十万。今久戍未解,百姓困穷,岂讳过耻败不思救祸之时乎?天地至仁,宁与羌夷校曲直胜负?愿归其侵地,休兵息民,使关、陕之间,稍遂生理。兼陕西再团保甲,又葺教场,州县奉行,势侔星火,人情惶骇,难以复用,不若寝罢以绥怀之。臣之所陈,急于济事。若夫要道,则在圣人所存,与所用之人君子、小人之辨耳。陛下审观天下之势,岂以为无足虑邪?
帝览奏震悼,辍朝三日,内出祭文致奠,赠太尉,谥曰文忠。
弼性至孝,恭俭好修,与人言必尽敬,虽微官及布衣谒见,皆与之亢礼,气色穆然,不见喜愠。其好善嫉恶,出于天资。常言:"君子与小人并处,其势必不胜。君子不胜,则奉身而退,乐道无闷。小人不胜,则交结构扇,千岐万辙,必胜而后已。迨其得志,遂肆毒于善良,求天下不乱,不可得也。"其终身皆出于此云。元祐初,配享神宗庙庭。哲宗篆其碑首曰:"显忠尚德",命学士苏轼撰文刻之。绍圣中,章惇执政,谓弼得罪先帝,罢配享。至靖康初,诏复旧典焉。
绍庭字德先,性靖重,能守家法。弼薨,两女与婿及甥皆同居,绍庭待之与父时不殊,一家之事毫发不敢变,族里称焉。历宗正丞、提举三门白波辇运、通判绛州。建中靖国初,除提举河北西路常平,辞曰:"熙宁变法之初,先臣以不行青苗被罪,臣不敢为此官。"徽宗嘉之,擢祠部员外郎。未几,出知宿州。卒,年六十八。子直柔,绍兴中,同知枢密院事,别有传。
文彦博,字宽夫,汾州介休人。其先本敬氏,以避晋高祖及宋翼祖讳改焉。少与张昪、高若讷从颍昌史炤学,炤母异之,曰:"贵人也。"待之甚厚。及进士第,知翼城县,通判绛州,为监察御史,转殿中侍御史。
西方用兵,偏校有监陈先退、望敌不进者,大将守著令皆申覆。彦博言:"此可施之平居无事时尔。今拥兵数十万,而将权不专,兵法不峻,将何以济?"仁宗嘉纳之。黄德和之诬刘平降虏也,以金带赂平奴,使附己说以证。平家二百口皆械系。诏彦博置狱于河中,鞫治得实。德和党援盛,谋翻其狱,至遣他御史来。彦博拒不纳,曰:"朝廷虑狱不就,故遣君。今案具矣,宜亟还,事或弗成,彦博执其咎。"德和并奴卒就诛。以直史馆为河东转运副使。麟州饷道回远,银城河外有唐时故道,废弗治,彦博父洎为转运使日,将复之,未及而卒。彦博嗣成父志,益储粟。元昊来寇,围城十日,知有备,解去。迁天章阁待制、都转运使,连进龙图阁、枢密直学士、知秦州,改益州。尝击球钤辖廨,闻外喧甚,乃卒长杖一卒,不伏。呼入问状,令引出与杖,又不受,复呼入斩之,竟球乃归。召拜枢密副使、参知政事。
贝州王则反,明镐讨之,久不克。彦博请行,命为宣抚使,旬日贼溃,槛则送京师。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。荐张环、韩维、王安石等恬退守道,乞褒劝以厉风俗。与枢密使庞籍议省兵,凡汰为民及给半廪者合八万,论者纷然,谓必聚为盗,帝亦疑焉。彦博曰:"今公私困竭,正坐兵冗。脱有难,臣请死之。"其策讫行,归兵亦无事。进昭文馆大学士。御史唐介劾其在蜀日以奇锦结宫掖,因之登用。介既贬,彦博亦罢为观文殿大学士、知许州,改忠武军节度使、知永兴军。至和二年,复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昭文馆大学士,与富弼同拜,士大夫皆以得人为庆,语见《弼传》。
三年正月,帝方受朝,疾暴作,扶入禁中。彦博呼内侍史志聪问状,对曰:"禁密不敢漏言。"彦博叱之曰:"尔曹出入禁闼,不令宰相如天子起居,欲何为邪?自今疾势增损必以告,不尔,当行军法。"又与同列刘沆、富弼谋启醮大庆殿,因留宿殿庐。志聪曰:"无故事。"彦博曰:"此岂论故事时邪?"知开封府王素夜叩宫门上变,不使入;明旦言,有禁卒告都虞候欲为乱。沆欲捕治,彦博召都指挥使许怀德,问都虞候何如人,怀德称其愿可保。彦博曰:"然则卒有怨,诬之耳。当亟诛之以靖众。"乃请沆判状尾,斩于军门。
先是,弼用朝士李仲昌策,自澶州商胡河穿六漯渠,入横垅故道。北京留守贾昌朝素恶弼,阴约内侍武继隆,令司天官二人俟执政聚时,于殿庭抗言国家不当穿河于北方,致上体不安。彦博知其意有所在,然未有以制之,后数日,二人又上言,请皇后同听政,亦继隆所教也。史志聪以其状白执政。彦博视而怀之,不以示同列,而有喜色,徐召二人诘之曰:"汝今日有所言乎?"曰:"然。"彦博曰:"天文变异,汝职所当言也。何得辄预国家大事?汝罪当族!"二人惧,色变。彦博曰:"观汝直狂愚耳,未忍治汝罪,自今无得复然。"二人退,乃出状示同列。同列皆愤怒曰:"奴敢尔僣言,何不斩之?"彦博曰:"斩之,则事彰灼,于中宫不安。"众皆曰:"善。"既而议遣司天官定六漯方位,复使二人往。继隆白请留之,彦博曰:"彼本不敢妄言,有教之者耳。"继隆默不敢对。二人至六漯,恐治前罪,更言六漯在东北,非正北也。帝疾愈,彦博等始归第。当是时,京师业业,赖彦博、弼持重,众心以安。沆密白帝曰:"陛下违豫时,彦博擅斩告反者。"彦博闻之,以沆判呈,帝意乃解。御史吴中复乞召还唐介。彦博因言,介顷为御史,言臣事多中臣病,其间虽有风闻之误,然当时责之太深,请如中复奏。时以彦博为厚德。久之,以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、判河南府,封潞国公,改镇保平、判大名府。又改镇成德,迁尚书左仆射、判太原府。俄复镇保平、判河南。丁母忧,英宗即位,起复成德军节度使,三上表乞终丧,许之。
初,仁宗之不豫也,彦博与富弼等乞立储嗣。仁宗许焉,而后宫将有就馆者,故其事缓。已而彦博去位,其后弼亦以忧去。彦博既服阕,复以故官判河南,有诏入觐。英宗曰:"朕之立,卿之力也。"彦博竦然对曰:"陛下入继大统,乃先帝圣意,皇太后协赞之力,臣何闻力之有?兼陛下登储纂极之时,臣方在外,皆韩琦等承圣志受顾命,臣无与焉。"帝曰:"备闻始议,卿于朕有恩。"彦博逊避不敢当。帝曰:"暂烦西行,即召还矣。"寻除侍中,徙镇淮南、判永兴军,入为枢密使、剑南西川节度使。
熙宁二年,相陈升之,诏:"彦博朝廷宗臣,其令升之位彦博下,以称遇贤之意。"彦博曰:"国朝枢密使,无位宰相上者,独曹利用尝在王曾、张知白上。臣忝知礼义,不敢效利用所为,以紊朝著。"固辞乃止。夏人犯大顺,庆帅李复圭以陈图方略授钤辖李信等,趣使出战。及败,乃妄奏信罪。彦博暴其非,宰相王安石曲诛信等,秦人冤之。庆州兵乱,彦博言于帝曰:"朝廷行事,务合人心,宜兼采众论,以静重为先。陛下厉精求治,而人心未安,盖更张之过也。祖宗法未必皆不可行,但有偏而不举之敝尔。"安石知为己发,奋然排之曰:"求去民害,何为不可?若万事隳脞,乃西晋之风,何益于治?"御史张商英欲附安石,摭枢密使他事以摇彦博,坐不实贬。彦博在枢府九年,又以极论市易司监卖果实,损国体敛民怨,为安石所恶,力引去。拜司空、河东节度使、判河阳,徙大名府。身虽在外,而帝眷有加。
时监司多新进少年,转运判官汪辅之辄奏彦博不事事,帝批其奏以付彦博曰:"以侍中旧德,故烦卧护北门,细务不必劳心。辅之小臣,敢尔无礼,将别有处置。"未几,罢去。初,选人有李公义者,请以铁龙爪治河,宦者黄怀信沿其制为浚川杷,天下指笑以为儿戏,安石独信之,遣都水丞范子渊行其法。子渊奏用杷之功,水悉归故道,退出民田数万顷。诏大名核实,彦博言:"河非杷可浚,虽甚愚之人,皆知无益,臣不敢雷同罔上。"疏至,帝不悦,复遣知制诰熊本等行视,如彦博言。子渊乃请觐,言本等见安石罢,意彦博复相,故傅会其说。御史蔡确亦论本奉使无状。本等皆得罪,独彦博勿问。寻加司徒。
元丰三年,拜太尉,复判河南。于是王同老言至和中议储嗣事,彦博适入朝,神宗问之,彦博以前对英宗者复于帝曰:"先帝天命所在,神器有归,实仁祖知子之明,慈圣拥佑之力,臣等何功?"帝曰:"虽云天命,亦系人谋。卿深厚不伐善,阴德如丙吉,真定策社稷臣也。"彦博曰:"如周勃、霍光,是为定策。自至和以来,中外之臣献言甚众,臣等虽尝有请,弗果行。其后韩琦等讫就大事,盖琦功也。"帝曰:"发端为难,是时仁祖意已定,嘉祐之末,止申前诏尔。正如丙吉、霍光,不相掩也。"遂加彦博两镇节度使,辞不拜。将行,赐宴琼林苑,两遣中谒者遗诗祖道,当世荣之。
王中正经制边事,所过称受密旨募禁兵,将之而西。彦博以无诏拒之,中正亦不敢募而去。久之,请老,以太师致仕,居洛阳。元祐初,司马光荐彦博宿德元老,宜起以自辅。宣仁后将用为三省长官,而言事者以为不可,及命平章军国重事,六日一朝,一月两赴经筵,恩礼甚渥。然彦博无岁不求退,居五年,复致仕。绍圣初,章惇秉政,言者论彦博朋附司马光,诋毁先烈,降太子少保。卒,年九十二。崇宁中,预元祐党籍。后特命出籍,追复太师,谥曰忠烈。
彦博逮事四朝,任将相五十年,名闻四夷。元祐间,契丹使耶律永昌、刘霄来聘,苏轼馆客,与使入觐,望见彦博于殿门外,却立改容曰:"此潞公也邪?"问其年,曰:"何壮也!?轼曰:"使者见其容,未闻其语。其综理庶务,虽精练少年有不如;其贯穿古今,虽专门名家有不逮。"使者拱手曰:"天下异人也。"既归洛,西羌首领温溪心有名马,请于边吏,愿以馈彦博,诏许之。其为外国所敬如此。
彦博虽穷贵极富,而平居接物谦下,尊德乐善,如恐不及。其在洛也,洛人邵雍、程颢兄弟皆以道自重,宾接之如布衣交。与富弼、司马光等十三人,用白居易九老会故事,置酒赋诗相乐,序齿不序官,为堂,绘像其中,谓之"洛阳耆英会",好事者莫不慕之。神宗导洛通汴,而主者遏绝洛水,不使入城中,洛人颇患苦之。彦博因中使刘惟简至洛,语其故,惟简以闻。诏令通行如初,遂为洛城无穷之利。
彦博八子,皆历要官。第六子及甫,初以大理评事直史馆,与邢恕相善。元祐初,为吏部员外郎,以直龙图阁知同州。彦博平章军国,及甫由右司员外郎引嫌改卫尉、光禄少卿。彦博再致仕,及甫知河阳,召为太仆卿,权工部侍郎,罢为集贤殿修撰、提举明道宫。蔡渭、邢恕持及甫私书造梁焘、刘挚之谤,逮诣诏狱,及甫有憾于元祐,从而实之,亦坐夺职。未几,复之,卒。
论曰:国家当隆盛之时,其大臣必有耆艾之福,推其有余,足芘当世。富弼再盟契丹,能使南北之民数十年不见兵革。仁人之言,其利博哉!文彦博立朝端重,顾盼有威,远人来朝,仰望风采,其德望固足以折冲御侮于千里之表矣。至于公忠直亮,临事果断,皆有大臣之风,又皆享高寿于承平之秋。至和以来,建是大计,功成退居,朝野倚重。熙、丰而降,弼、彦博相继衰老,憸人无忌,善类沦胥,而宋业衰矣!《书》曰:"番番良士,膂力既愆,我尚有之。"岂不信然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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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佚名
富弼字彦国,河南人。起初,他的母亲韩氏身怀有孕,梦见旌旗鹤大雁降落在庭院中,说是上天赦免,不久生下富弼。年轻时坚持学习,气量大度,范仲淹见到他后十分惊奇,说:“帝王的辅佐之才。”将他所写的文章拿给王曾、晏殊看,晏殊将女儿嫁给他。
仁宗恢复制科,范仲淹对富弼说:“你应当通过这种途径进入仕途。”推举茂才异等,授将作监丞、签书河阳判官。范仲淹由于争论废除皇后之事而遭贬,富弼上书说:“这是一举而二失,即使不能恢复皇后之位,也应该将职位归还给范仲淹。”没被采纳。任绛州通判,升任直集贤院。赵元昊叛乱,富弼上疏陈述八件事,请求斩杀赵元昊派来的使者,奉召任开封府推官、知谏院。康定元年(1040),正月初一发生了日食,富弼请求撤销宴会和舞乐,在别馆中赐予元昊使者酒饭。执政认为不行,富弼说:“万一契丹这样做,是朝廷的羞辱。”后来听说契丹果然撤除了宴会,仁宗深感后悔。这时禁止大臣超越职位上书言事,富弼因此议论日食,极力声明应付天象变化还不如使下情畅通,于是解除了禁令。
赵元昊进犯..延,攻占金明,钤辖卢守鉞不救助,内侍黄德和带兵逃走,大将刘平战死,黄德和诬陷他向敌人投降。富弼请求巡按审理此案,黄德和被腰斩。夏守斌贝任陕西都部署,又以入内都知王守忠为钤辖。富弼说“:任用夏守斌贝就已经被天下人讥笑,如今又对王守忠加以任用,这大概与唐朝监军没有什么差异。卢守勤心、黄德和失败的事情,还能重复吗?”诏令罢免王守忠。又请求让宰相兼领枢密院。这时西夏有二位首领前来归降,朝廷对他们只是补借奉职。富弼说应当给他们丰厚的赏赐以便规劝人前来降服。事情下到中书,宰相起初不知此事。富弼叹息说:“这难道是一件小事吗?而宰相却不知道!”更加极力论说此事,这样就听从了富弼的建议。授职盐铁判官、史馆修撰,奉命出使契丹。庆历二年(1042),为知制诰,纠察在京师的刑事案件。官吏中有伪造僧侣名册,开封府不敢治罪。富弼告诉执政者,请求将官吏捉拿交付狱吏,吕夷简不高兴。
正好契丹在边境驻扎军队,派遣大臣萧英、刘六符前来索要关南土地。朝廷选择聘答的人员,都认为契丹情形不能预测,不敢前行,吕夷简因此推荐富弼。欧阳修引用颜真卿让李希烈出使之事,请将富弼留在京师,吕夷简没有上报朝廷。富弼就入朝进对,叩头说:“人主忧虑臣下耻辱,臣下不敢爱惜生命贪生怕死。”仁宗为此深受感动,先让富弼接待陪伴契丹使者。萧英等进入宋朝境内,中使迎接慰劳他们,萧英声称有病不答谢。富弼说:“从前出使北方,病卧在车中,听到命令就起来了。如今中使到而你不拜谢,什么原因呢?”萧英慌忙起来拜谢。富弼与萧英敞开胸怀尽情而谈,萧英十分感动高兴,也不再隐瞒实情,就将契丹君主所要求的一切暗中告诉给了富弼说“:能顺从,就顺从他,不能顺从,就用一件事情来搪塞他就足够。”富弼将这些全部汇报给仁宗。仁宗只答应增加岁币,并将宗室女子嫁给契丹皇子。
任富弼为枢密直学士,富弼辞谢说:“国家有难,按理应不害怕烦劳,为什么反而用官爵来授人呢?”于是担任使者聘答。到契丹后,刘六符到别馆设宴。富弼见契丹主问好,契丹主说:“南朝违背盟约,堵塞雁门,增加塘水,修治城隍,让老百姓成为士兵,想要干什么?群臣请求兴兵南下,我对他们说不如派遣使者索要土地,索求而没有获得,兴兵也不为晚。”富弼说“:北朝忘记了章圣皇帝的大恩大德吗?澶渊战役,如果听从各位将领的建议,北朝军队将一个也不能脱逃。而且北朝与中原互通友好,这样作为人主独享其好处,但臣下一无所有。如果要发动战争,就会利益全部归于臣下,而人主就要承担祸患。因此奉劝发动战争的人都是替自己考虑罢了。”契丹主惊讶说“:这是什么意思?”富弼说“:晋高祖欺骗上天背叛君主,末帝昏乱,土地疆域狭小,上下离心叛乱,因此契丹能保全军队而战胜他们,但壮士健马物资也失去一大半。如今中国疆域万里,精兵百万,法令严明,上下一心,北朝打算发动战争,能保住一定能获胜吗?即使获胜,损失的军队马匹,是群臣负责,还是人主负责?如果互通友好不断绝,岁币全部归人主,群臣又能享有什么利益呢?”契丹主彻底觉悟,不断地点头加以肯定。富弼又说“:堵塞雁门,是为了防备赵元昊。塘水开始于何承矩,这件事在互通友好之前就有了。城隍都是修理好的,让老百姓当士兵也是为了补充军队的缺额,并不是违背盟约。”契丹主说“:没有你的话,我不知道其中的详情,但所要求的土地,是祖宗过去的地盘。”富弼说:“晋以卢龙送给契丹,周世宗又攻取关南,都是不同时代的事情,如果各自索要土地,难道对北朝有利吗?”
从契丹主处出来后,刘六符说:“我们的君主感到接受金帛是耻辱,坚决要求十县,怎么办?”富弼说:“本朝皇帝说,朕替祖宗坚守国土,怎能随便将土地送给别人呢。北朝要求的,不过是租赋而已。朕不忍心多杀死两朝赤心之臣,因此委屈自己增加岁币来代替。如果一定要索取土地的话,这就是一定要破坏盟约,假借这点作为托词罢了。澶渊盟会,天地鬼神亲自看到了。如今北朝先发兵挑起事端,过错不在我们。天地鬼神,难道能欺骗吗?”第二天,契丹主召富弼一同打猎,将富弼的马靠近自己,又说获得土地就可以长久欢乐友好。富弼反复陈述不能这样,并且说:“北朝既然以获得土地当作荣耀,南朝一定会以失去土地为耻辱。兄弟之国,又怎能一国荣耀一国耻辱呢?”打完猎后,刘六符说:“我们君主听到您所说的荣辱的话,意向十分感动觉悟。如今只有结成婚姻才能够商议了。”富弼说:“婚姻容易产生埋怨隔阂。本朝长公主出嫁,所送聘礼不超过十万缗,哪里有像岁币那样无穷的利益呢?”契丹主告诉富弼让他回去,说:“等你再来时,应当选择一项能接受的条件,你就将盟誓书约带来。”
富弼回朝传达契丹主的要求,又从朝廷得到两条盟约及口传之词前往契丹。在乐寿驻扎,对副使张茂实说:“我作为使者而不看国书,假如国书言词与口传之词不同,我的事情就失败了。”打开国书看果然与口传之词不同,立即骑马回到京师,在晚上请求觐见,改换国书才前行。等到达时,契丹不再商议结婚之事,一心要增加岁币,说“:南朝将东西给我们时言辞应当说‘献’,否则就说‘纳’。”富弼为此争执,契丹主说:“南朝既然害怕我们,对这两个字又有什么关系呢?如果我们率领军队南下,不后悔吗?”富弼说:“本朝兼爱南北,因此惮烦于更改和约,又怎能叫作害怕呢?即使不得已要动用武力,那么应当以理由充足和无理来作为胜负,这不是出使的臣下所能知道的。”契丹主说:“你不要固执,古代也有过这种事情。”富弼说:“自古以来只有唐高祖向突厥借用军队,当时赠送东西,或许称作献纳。后来颉利被太宗捉拿,难道还有这样的礼节吗?”富弼脸色言词都十分严肃,契丹知道不能改变其想法,就说:“我自会派遣人商议此事。”又派刘六符前来。富弼回来上奏说“:臣下用死来拒绝他们,他们的气焰已受到遏制,可以不允许。”朝廷竟然将“纳”字赠与契丹。刚开始接受朝命,听说一女死亡;再受朝命,听说生下一个儿子,都不顾。又授职枢密直学士,升为翰林学士,都诚恳地辞谢,说“:增加岁币不是臣下本来的愿望,只是因为正在讨伐赵元昊,没有时间与契丹较量,因此不敢以死争执,怎敢接受呢!”
庆历三年(1043),授职枢密副使,更加坚决辞谢,改授资政殿学士兼侍读学士。七月,又授职枢密副使。富弼言:“契丹已与中原互通友好,议者就说平安无事了,万一契丹破坏盟约,臣下即使死了都还有罪。希望陛下考虑契丹轻视侮辱我们的耻辱,卧薪尝胆,不忘修治朝政。”将制诰交纳仁宗,被罢职。一个月后,又重申以前的任命,让宰相告诉他说“:这是朝廷特地任用,不是由于出使辽国的缘故。”富弼才接受任命。仁宗急切地用天下太平来督责宰相辅臣们,多次下诏督责富弼与范仲淹等,又打开天章阁,给予笔和纸,让他们写下要办的事情;并且任命范仲淹主管西部边境之事,富弼主管北部边境之事。富弼上奏当世的事务十余条和安定边防的策略十三条,大致内容是进纳贤才斥退无能、阻止侥幸之徒、革除过去的弊端为根本,打算逐步更换监司中没有才能的人,让监司裁减所属各部的官吏,这样小人就开始不高兴了。
赵元昊派遣使者带来书信,称男不称臣。富弼说“:契丹臣服元昊而元昊不向我们称臣,这样契丹就是天下无敌了,不能允许。”于是斥退其使者,终于向宋朝称臣。庆历四年(1044),契丹在云中受礼,而且出动军队与赵元昊一起讨伐呆儿族,这里离河东很近,仁宗怀疑二边共同谋划。富弼说:“没有理由出兵,契丹是不会干的。赵元昊本来与契丹相约互为左右,如今契丹单独享有大量的岁币,赵元昊有怨言,因此在威塞筑城加以防备。呆儿族多次进犯威塞,契丹怀疑是赵元昊指使的,因此造成了这场战争,怎会联合起来进犯我们呢?”有人请求调动军队加以防备,富弼说:“这样正好中了他的计,臣下请求任其如此。”仁宗于是停止发兵,契丹终于没有进犯宋朝。夏竦不得志,用流言蜚语来中伤富弼。富弼害怕,请求宣抚河北,回到京师后,以资政殿学士出知郓州。一年多后,谗言没有得到效果,加给事中,移青州,兼任京东路安抚使。
河朔发生大水,老百姓到处流浪讨饭。富弼规劝所部属的老百姓拿出粮食,加以政府的粮食,获得公私庐舍十余万栋,将流民各地安排,以供给柴水。官吏中前资、待缺、寄居的都给予俸禄,让他们在老百姓聚集的地方,对老病衰弱者给予粮食,记载这些官吏的功劳,约定到时候替他们上奏请求赏赐。一般五天,就派人拿着酒肉饭菜进行慰问,出于最大的诚心,人人都尽力而为。山泽森林池塘之出产有利于老百姓生活的,都听任流民自行获取,死了的人用大坑合葬,将它叫作“丛冢”。第二年,麦子成熟,老百姓依路的远近接受粮食回家,共救活五十余万人,招募流民为兵达万人。仁宗听说后,派遣使者嘉奖慰问,授礼部侍郎。富弼说“:这是守臣的职责。”辞谢不予接受。在此之前,救灾的都将老百姓聚集在城中,给流民煮粥吃,结果导致疾病,以及互相践踏,有的等待救济数天都不能吃到粥而饿倒,名义是救济灾民,实际上是杀死灾民。自从富弼立法简便周到详尽,天下相传来作为样板。
王则叛乱,齐州禁兵打算响应,有人到富弼处进行禀告。齐州禁兵不归富弼统领,担心事情泄露发生变乱,刚好宦官张从训受命来到青州,富弼考虑他可以任用,暗中将此事交付给他,让他骑马到齐州,发动士卒攻取齐州,结果兵败,没有一人得以逃脱。立即自己弹劾所犯专擅的过失,仁宗更加奖赏他,又让他任礼部侍郎,又辞谢不接受。升为大学士,调任知郑州、蔡州、河阳,加观文殿学士,改宣徽南院使、判并州。至和二年(1055),诏令授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,与文彦博同时被任命。宣制那天,士大夫在朝廷互相庆贺。仁宗暗中观察知道此事,对学士欧阳修说:“古人看命观相,有的从梦中和占卜中得知,难道像如今人情这样吗?”欧阳修叩头致贺。仁宗身体不适,大臣不能得见,中外忧虑害怕。富弼、文彦博入朝询问病情,于是假祭祀之事住宿到晚上,每件事都禀报后才做,宫内严肃整齐,事在《文彦博传》中。嘉..三年(1058),进昭文馆大学士、监修国史。
富弼当宰相,遵守礼仪,按过去的办法处理问题,顺从公众议论,没有任何偏心。在这时,百官尽职,天下平安。嘉..六年(1061)三月,由于母亲丧事离职,诏令为此免除春宴。按过去惯例,宰相遇到丧事都起任官复原位。仁宗空着职位五次起用他,富弼说这是金革变礼,在太平之世不能施行,终于不听从任命。英宗即位,召为枢密使。过了二年,由于脚病请求解除任职,授职镇海军节度使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扬州,封为祁国公,又受封为郑国公。
熙宁元年(1068),调任汝州判官。诏令入朝觐见,允许坐轿到殿门。神宗御内东门小殿,让其儿子从宫门进入,而且命令他们不要跪拜,坐下谈话,从容地向富弼询问治国之道。富弼知道神宗果敢有所作为,上对说:“人主的喜好和厌恶,不能让人窥测到;能窥测,那样奸人就会逢迎。应当像天监视人一样,善恶都自取,然后进行惩罚奖赏,这样功劳和罪恶都各得其实情。”又询问边疆之事,富弼说“:陛下即位不久,应当广布恩德施行恩惠,希望二十年不提用兵之事。”神宗沉默不语。到日影西移才告退。神宗打算将他以集禧观使留在京师,极力推辞,到郡县赴任。熙宁二年(1069)二月,诏授职司空兼侍中,赏赐上等府第,全部辞谢,任以左仆射、门下侍郎同平章事。
这时有人向神宗说灾异都是天数,不是人事得失所导致的。富弼听后叹息说“:人君害怕的只有天,如果不畏惧苍天,又有什么事不能干呢?这一定是奸人想进邪说,来动摇皇帝的意志,让辅佐谏争的大臣,没有地方施展他们的才能。这是治乱的关键,不能不尽快救治。”就上书数千言,极力论说此事。又说:“君子小人的进退,关系到皇帝治道的消退与增长,希望仔细辨察,不要以相同为喜相异为怒、以喜怒决定任用取舍。陛下喜欢派人侦察外边的事情,因此奸邪险恶之人得志。又发布很多亲自写的批文,如果每件事都正确,这也不是做君主的办法;假如十分之七八正确,积日累月,过失也就多了。如今朝廷内外的事务逐步有所变化,大抵是小人喜欢制造事端,希望陛下仔细观察,不要有后悔的地方。”这时很长时间发生干旱,群臣请求奉尊号和使用祭乐,神宗不允许,而以同天节契丹使者应当给皇帝做寿,因此没有拒绝他的请求。富弼说这是扩大德行的,正应当用这个来在天下显示,乞求一并罢免上寿。神宗听从了富弼的建议,当天就下雨。富弼又上疏,希望更加畏惧上天的警戒,疏远奸邪佞恶,亲近忠良。神宗亲自书写诏书进行褒奖答谢。
王安石任宰相,向来与富弼不和。富弼考虑不能和他争执,多次声称有病告退,数十次上章。神宗将允许他告退,问他说:“你告退,谁能够代替你?”富弼推荐文彦博,神宗沉默不语,很久了才说“:王安石怎么样?”富弼也沉默不语。授职武宁军节度使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河南,改任亳州。青苗法颁布后,富弼认为这样就会财利聚集于朝廷,而人心分散,坚持不执行。提举官赵济弹劾富弼不执行圣旨,侍御史邓绾又乞求交付有司进行审问处理,于是以仆射判汝州。王安石说:“富弼虽受责罚,还不失于富贵。从前鲧由于违命被诛杀,共工由于貌似恭敬而内心傲狠被流放,富弼同时犯有这两条罪行,只夺去相位,又怎能阻止奸邪呢?”神宗不答应。富弼说:“新法,臣下不知晓,不能用来在我的郡县实行。愿回洛阳养病。”神宗同意了这一请求。于是请求告老回乡,加拜司空,进封韩国公致仕。富弼虽然居住在家,朝廷有大事,富弼都知无不言。郭逵征讨安南,乞求诏令郭逵选择有利地位以便进退,来保全军队;契丹争执河东地边界,对朝廷说不能允许;星象发生变化,请求广开言路;又请求尽快更改新法,来解除百姓倒悬之急。神宗虽然没有全部采用,但眷念礼待没有减少,曾经因为王安石要推行某种新措施,神宗推辞说:“富弼亲手书写上疏称‘老臣无所告诉,只望着屋顶私下叹息’的那种情形,很快就会出现了。”神宗对他如此敬重。
元丰三年(1080),王尧臣的儿子王同老上书朝廷说:“先父任参知政事时,正当仁宗服药,曾经与富弼和文彦博商议立皇储之事,正巧第二天仁宗病重,此事就作罢。”神宗询问文彦博,文彦博所对与王同老相符,神宗才能得以知道至和(1054~1056)时的事情。神宗嘉奖富弼不自夸,任命他为司徒。元丰六年(1083)八月,去世,终年八十岁。亲手封存遗奏,让他的儿子富绍庭敬献给朝廷,大致内容是说:
“陛下即位的时候,正是邪臣采纳进言任命官员的时候,听受不适宜,致使陛下失聪误明,逐渐养成祸患。如今上自辅臣,下到士人,都害怕祸乱图谋利益,长久以来成了一种败坏的风气,忠诚正直之言,不能再让陛下听到。臣下年老害病将要死了,还有什么要求呢?只是不忍心陛下辜负圣明,于是倾尽肝胆,希望陛下哀惜怜悯愚臣,对愚臣之议加以采纳。
“去年永乐之役,士兵和百姓死亡之人达数十万。如今长期战争没有停止,难道能讳言过失,由于失败感到耻辱而不考虑挽救当时的祸患吗?天地是最仁慈的,难道会和羌夷较量曲直胜负吗?希望归还侵占的土地,停止战争让老百姓得到休息,让关、陕之间,慢慢地产生生机。加上陕西又设置保甲,修葺教场,州县都实行,势头犹如星星之火形成燎燃之势,人人都惶恐害怕,很难再任用,还不如罢免停止来怀柔安抚。臣下所陈述的事情,都是对于国事的济助立竿见影的。至于最重要的道理,则在于圣人的遗教,以及所用的是君子、小人的辨别。陛下审查观看天下形势,难道认为不值得担忧吗?”
神宗看完上奏感到震惊痛悼,停止上朝三天,由宫中发布祭文致以祭奠,赠太尉称号,谥号叫“文忠”。
富弼生性十分孝顺,恭敬勤俭喜欢修行道德,与人说话一定毕恭毕敬,即使官位很低的官员和一般平民求见,都一样隆礼相待,表情十分庄重严肃,看不出喜怒之情。富弼喜欢善人嫉恨恶人,这是出于他的本性。富弼经常说“:君子和小人相处,一定不能得胜。君子不能得胜,就洁身而退,乐于正道没有怨恨。小人不能得胜,就互相勾结挑拨散布谣言,千方百计,一定要获胜才罢休。等到小人得志,就放肆毒害善良之人,希望天下不乱,是不可能的。”富弼终身总是依此而行。元..(1086~1094)初年,配享神宗庙庭。哲宗亲自篆其碑首为“显忠尚德”,让学士苏轼撰文刻写。绍圣(1094~1098)中,章..执掌朝政,说富弼得罪神宗,免除了他配享庙庭的资格。到靖康(1126~1127)初年,诏令恢复过去的典制。
文彦博字宽夫,汾州介休人,他的祖先本姓敬,因避晋高祖石敬塘和宋翼祖的名讳而改姓文。少年时他和张..、高若讷跟颍昌史火召学习,史火召的母亲觉得文彦博不同寻常,跟人说,文彦博有贵人气质。对他十分宽厚。文彦博考中进士后,为翼城县知县,通判绛州,后被任命为监察御史,并升为殿中侍御史。
当时西部边疆连年交战,军队中若有副将临阵先退、望敌不进的,按照常规,大将应向朝廷请示后才作处理。文彦博说“:这种办法在平居无事之时还可行。但现在连年作战,将领带兵数十万,如果没有权力自主处置这些事情,将权不集中,军法不严峻,怎么能成功呢?”宋仁宗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,吸取他的意见。当时黄德和与刘平有矛盾,诬告刘平投降于辽朝,并用金带贿赂刘平的奴仆,使他附和己说证实刘平投敌。刘平一家二百多人因此而被捆起来投入监狱。宋仁宗命文彦博在河中设法庭进行审理。通过仔细审查,文彦博了解了事情的真相。但黄德和的同党很多,图谋推翻文彦博的审理结论,以至于动员朝廷另派御史来河中办案。文彦博拒不接纳,说:“朝廷忧虑此案办不成功,所以才派你来。现在案情已审出结果,你应该马上回朝廷。倘使此案现有反复,我文彦博宁愿承担责任。”黄德和及刘平的奴仆最后因此而被正法。不久,文彦博以直史馆的身份任河东转运副使。麟州运粮饷的路曲折遥远,而银城河外有唐时运粮饷的故道,被废弃没有疏理。文彦博的父亲文洎在任转运使职期间,曾考虑修复唐时故道,没来得及动工就死了。文彦博继承他父亲的志愿,修复了唐时故道。并由此而储备了大量粮饷。辽兵入寇,把麟州围了十日,知道城中做了准备,撤围而退。不久改任天章阁待制、都转运使,连升龙图阁、枢密直学士、秦州知州,不久又改为益州知州。曾在钤辖官舍踢球,听到门外喧嚣,一打听,乃知是卒长鞭打一兵士,兵士不认罪。文彦博让他们进来,询问了事情的原委,命人把兵士拉出去接受鞭打,但这个兵士还是不认罪,文彦博叫人把他斩了,踢完球后才回家。仁宗把文彦博召到朝廷,任命他为枢密副使、参知政事。
贝州王则反叛,明镐对王则进行讨伐,很久也攻不下来。文彦博请求去贝州讨伐,被任命为宣抚使,十多天内叛兵就崩溃了,文彦博把王则囚送京师。升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。他向朝廷推荐张瑰、韩维、王安石,说他们恬淡名利,有道德讲原则,请求对他们进行褒奖以激励风俗。并同枢密使庞籍商议裁省兵员,总计裁撤为民以及支付原俸禄一半的士兵和将佐共八万人,对这件事,当时议论纷纷,有人认为这些人一定会聚为盗贼,仁宗对此也感到疑虑。文彦博说:“现在公私困竭,就是因为兵员过多。假使这些裁撤的兵士要作乱,我死也要把这事平定下去。”他的谋划终于执行,而裁撤的兵士也没有闹事。他被升为昭文馆大学士。御史唐介弹劾他在蜀时曾以奇锦跟宫廷里进行结交,所以才有被任命为昭文馆大学士的机会。唐介被罢职,而文彦博也降职,为观文殿大学士、许州知州,改为忠武军节度使,主管永兴军。至和二年,再任吏部尚书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昭文馆大学士,这次是与富弼一同被任命,士大夫都以朝廷得人为庆幸。具体情况可参见《富弼传》。
至和三年正月,仁宗正在临朝受文武百官参拜时,突然发生疾病,被扶入宫廷。文彦博叫来内侍史志聪了解情况。史志聪说:“宫廷里的事我不能向外泄露。”文彦博叱喝他说“:你们在宫廷里来来往往,却不让宰相知道天子的身体状况,目的何在?自今天开始,若皇上病情加剧,一定要告诉我,否则,以军法从事。”他还与同列刘沆、富弼计谋开启大庆殿,设醮祈祷,并留宿大庆殿外的小屋。史志聪说:“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。”文彦博说:“这个时候,还能考虑有先例没先例吗?”开封府知府王素半夜扣打宫门,宣称要报告谋反的事情,文彦博不让他进来;第二天早上,王素说有京师禁卫告诉他都虞候要作乱。刘沆主张逮捕都虞候,加以审理。文彦博把都指挥使许怀德叫来,问都虞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。许怀德说他可担保都虞候不会谋反,文彦博说:“那么这事是禁卫有怨仇,诬告都虞候而已,应该立即把这禁卫杀了以安定众心。”于是请刘沆把案情做个结论,把禁卫在军门前斩了。
在这以前,富弼采纳朝士李仲昌的计策,从澶州商胡河贯穿六漯渠,使之流入横垅旧道。北京(今河北大名)留守贾昌朝一向讨厌富弼,暗中勾结内侍武继隆,指使司天官二人等执政在一起讨论朝廷大事时,于殿廷宣扬国家不应该在北方开河渠,开河渠(损害地脉)导致皇上身体欠安。文彦博明白了他们用意所在,但没有采取办法加以制止。过了几天,这二个司天官又上书,请仁宗皇后一同处理政事,这也是武继隆所指使的。史志聪把司天官的上书拿给执政大臣看。文彦博看了以后,把它藏起来,不给其他同列看,而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,不慌不忙地把二位司天官叫来盘问,说:“你们今天有些话要讲吧?”二位司天官回答:“是的。”文彦博说:“天文变异,你们的职责就是要如实反映。但怎么随便参预国家大事?你们的罪行应该株连一族。”二位司天官害怕,面色都变了。文彦博说:“我看你们不过是狂狷愚蠢罢了,不忍心治你们的罪行,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。”二位司天官退出去后,文彦博才把司天官的上书给同列看。同列都非常气愤,说:“这些家伙竟敢如此僭越而上书,你怎么不把他们给斩了?”文彦博说“:把他们斩了,事情也弄大了,恐怕引起皇后不安。”众人都说“:想得周到。”不久朝廷议定派遣司天官核实六漯渠的方位,并派二人前往。武继隆代表他们请求留下,文彦博说:“他们本来不敢乱说,有人指使他们这样干罢了。”武继隆沉默不敢回答。二位司天官至六漯,害怕究治前面所犯罪行,改而说六漯的方位在东北,不是在京师正北面。仁宗病愈,文彦博等才从大庆殿回家。在仁宗生病的这些日子里,京师吏民担心害怕,靠文彦博、富弼老成持重,吏民的心情才得安宁。刘沆在仁宗病愈后偷偷告诉仁宗说“:陛下身体不好时,文彦博曾擅自诛斩报告谋反的人。”文彦博听到了后,把刘沆的判词呈给仁宗,仁宗的疑虑才消除了。御史吴中复请求把唐介召回朝廷。文彦博说,唐介过去做御史,弹劾我的事大多都针对我的毛病,其中有些是道听途说,难免不实,但当时我也过分责备了他,请皇上按中复的奏折办理。当时都认为文彦博品德高尚。过了很久,文彦博以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、判河南府,被封为潞国公,改镇保平,判大名府。不久改镇成德,升为尚书左仆射、判太原府。不久再镇保平,判河南府。因母亲去世而辞官守丧,英宗即位,任命为成德军节度使,文彦博多次上表,请求守完丧,朝廷允许了。
当初仁宗身体不好,文彦博与富弼等人请求立太子。仁宗答应了。但后宫将有生产的,这件事拖了下来。不久,文彦博离职,后来,富弼亦以守丧离职。文彦博守丧礼完毕。官复原职,判河南府,英宗有诏命到朝廷拜见。英宗对他说:“我被立为太子,是你的功劳。”文彦博严肃地回答“:陛下立为太子,承继帝统,是仁宗皇帝的意愿,也是皇太后襄赞之功,臣子没有什么功劳。而且陛下被立为太子以及继统之时,臣子不在朝廷,都是韩琦等人根据先帝意愿而受命行事,臣子没有参与。”英宗说:“使先帝有所裁择,以及开始创议,你都对我有恩。”文彦博谦逊地回避,不敢认为有功于英宗。英宗说“:你暂且西去任职,不久就会把你召回朝廷。”不久即升为侍中,改镇淮南府,判永兴军,入朝廷为枢密使、剑南西川节度使。
神宗熙宁二年(1069),以陈升之为宰相。诏书说:“文彦博是朝廷历朝臣子,令陈升之位在文彦博之下,以符合朕礼贤之意。”文彦博说:“宋朝枢密使职,没有在宰相上面的。只有曹利用曾经在王曾、张知白上。臣下对礼义难说全懂,但不敢仿效曹利用所为,以紊乱朝廷礼法。”坚决推辞才没有使自己位在陈升之之上。夏人进犯大顺,将帅李复圭把阵图和方略授给钤辖李信等人,命令他们出战。等到失败,却诬奏李信有罪。文彦博把其中的是非暴露出来,而宰相王安石曲意诛杀李信等,秦人认为他们都冤枉。庆州兵乱,文彦博对神宗说:“朝廷施政,务必符合人心。应该兼采各种意见,以静重为第一要务。陛下励精图治,而人心不安,恐怕是法令改变太大的缘故。祖宗之法未必都不能实行,不过是有偏而不全的弊端而已。”王安石知道这些话是针对他来说的,起来反驳道:“谋求为百姓除害,怎么做都行。若万事都拖拖沓沓,那是西晋亡国之风,对国家的治理有什么好处?”御史张商英欲依附王安石,指使枢密院以其他事动摇文彦博,由于事实不真而被贬斥。文彦博在枢密府九年,终因激烈地争论,说市易司监卖果实,有伤国体,并引起百姓怨恨,引起王安石的嫉恨,最后请求辞职。神宗任命他为司空、河东节度使、判河阳,徙大名府。身虽不在朝廷,神宗对他的关注却有增无减。
当时监司多新提拔的少年,转运判官汪辅之就奏告文彦博不办事,神宗批示了这个奏折,并把它交给文彦博,说:“因为你的旧恩德,故请你守护京师北门,细小的事情不必劳心。汪辅之官小位卑,竟敢如此无礼,将会另加处置。”没过多久,就罢掉了汪辅之的官。当初,有个叫李公义的选人,请求以铁龙爪治黄河,宦官黄怀信承袭铁龙爪的做法,制作浚川耙,天下都笑着谈论浚川耙,以为拿它治理黄河等于儿戏,而王安石独相信它。派遣都水丞范子渊实行此法。范子渊奏称田浚川耙的功用,使河水都回原道。退出被淹没的民田有数万顷。神宗诏命大名府核实。文彦博说“:黄河不是浚川耙就可疏通的,即使愚蠢至极的人,都知道没有效果,我不敢跟着别人胡说以欺骗皇上。”文彦博的奏疏呈上,神宗看完不高兴。另派知制诰熊本等去考察,考察的结果如文彦博所说。范子渊于是请求拜见皇上,说熊本等人看到王安石被罢相,臆测文彦博将为宰相,故意附会文彦博的说法。御史蔡确也弹劾熊本等人受命考察时不守法纪。熊本等都得到处罚,唯独不涉及文彦博。不久加官司徒。
元丰三年(1080),文彦博被拜官太尉,复判河南。当此时王同老说起仁宗至和年间议论立皇太子的事,文彦博恰好入朝。神宗问他,文彦博还是以从前对英宗说的话对神宗说“:英宗皇帝天命所在,国家政权有归宿。这实在是仁宗皇帝了解儿子的贤明,慈圣太皇太后拥佑之力,臣下有什么功劳可言?”神宗说:“虽然是天命,但也靠人谋,你品性深厚,不宣扬自己的善德,阴德如丙吉,真是定策的大臣,是国家的依靠。”文彦博说:“像周勃、霍光等,才可算是定策的臣子。自至和以来,朝廷内外建议立皇太子的人很多,臣下虽然也有建议,但并没有立即实行。后来,韩琦等终于把大事办成,主要是韩琦的功绩。”神宗说:“开端更难,当时仁宗高皇帝的意向已定。嘉..(1056~1063)之末,只不过是把以前的诏命再复述一遍而已。正好像丙吉、霍光,不致相互掩盖功劳。”于是加文彦博两镇节度使,文彦博推辞不受。将到河南府任职,神宗赐宴琼林苑,并两次派宦官送给文彦博他写的诗。当时都以这事十分荣耀。
王中正经管边事,凡所到之处都宣称受密旨招募禁兵,而把他们向西边带去。文彦博以没有看到诏令拒绝在河南府招募。王中正也不敢招募而离开。过了很长一段时间,求请回家退休,以太师职位退休,居在洛阳。哲宗元..初年,司马光推荐文彦博,说他是宿德元老,应该重新起用,来辅佐朝廷。宣仁后将任命文彦博为三省长官,而言事的人认为不行,于是任命他为平章军国重事,六天朝觐一次,一月两次到皇宫讲经书,皇帝对他恩礼有加。但文彦博每年都要求告退,在朝廷任官五年后,又请退休。哲宗绍圣年间,章..控制政治,言官议论文彦博与司马光是朋党,对神宗诋毁,降太师为太子少保。死时九十二岁。崇宁年间(1102~1106),被列入元..党籍。后来哲宗特别命令从党籍中除名,追复太师之官。
文彦博历事仁宗、英宗、神宗、哲宗四朝,任将相共五十年,声名闻于四夷。哲宗元..年间,契丹派使者耶律永昌、刘霄来访问,苏轼接待,同使者一起拜谒哲宗。在殿门外使者望见文彦博,退立改容说道“:这是潞国公吧?”并问文彦博年寿。苏轼回答后,使者说:“年寿如此高,但身体怎么这么健壮。”苏轼说“:使者还只看到了他的容貌,没有听见他说话。他综理各种事情,极其精练,即使少年也赶不上;他学问贯古通今,即使专门名家也有不如。”使者崇敬地说“:文彦博真是天下异人。”文彦博回洛阳后,西羌首领温溪心有匹名马,请求边境官吏,愿意把名马赠送给文彦博,哲宗特诏允许。文彦博为外国人崇重达到了如此程度!
文彦博虽然官职很高,也很富裕,但平常接待人谦逊下士,尊德乐善,生怕做得不好,他退居洛阳后,洛阳人邵雍、程颢兄弟都以儒家道统自重,对待文彦博如布衣之交。他和富弼、司马光等十三人,根据白居易九老会故事,置酒赋诗相互取乐,只以年龄大小论长幼,而不以职位高低排名位,建造了一个大堂,在其中绘有十三人之像,称为“洛阳耆英会”,好事者都很羡慕。神宗想把洛水通过汴京,但主管者却堵绝洛水,不使入洛阳,洛阳城里的人都为此事烦忧。文彦博趁宦官刘惟简至洛阳的机会,把其中的情况反映了,刘惟简告诉了皇上。皇上特诏洛水如以前照样通行,于是洛阳城得到了无穷的便利。
文彦博有八个儿子,都担任重要官职。第六个儿子文及甫,开始靠大理评事直史馆的身份,与邢恕两人很友好。元..(1086~1094)初年,成为吏部员外郎,以直龙图阁知同州。文彦博为平章军国,文及甫由右司员外郎为了避免嫌疑改任卫尉、光禄少卿。文彦博再次退休,文及甫担任河阳知州,奉诏担任太仆卿,代理工部侍郎,降为集贤殿修撰、提举明道宫。蔡渭、邢恕拿着文及甫的私人书信制造对梁焘、刘挚的诽谤,后来下诏书要狱官捉拿到监狱,文及甫对元..年间政治不满意,也跟随他们参加了此事,也由于犯罪被剥夺官职。不久,又恢复官职,后来就死了。
宋史·列传·卷七十二部分译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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